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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向顶峰：登山向导手记（下）

文/（美）埃诺斯·米尔斯

译/ 董继平

绝壁狭路上，两个年轻女士歇斯底里

一般来说，海拔高度会刺激原本迟钝的舌头。在高处，很多生性矜持的人也会变得侃侃而谈，甚至容易相信他人，而且还相互帮助。这一点，再加上这样一群人的社交习惯、风景而产生的激动与兴奋，通常会促进登山者相互之间的熟识进度，迅速得令人惊奇。在小径上结伴而行，人们会开始交往，甚至从此结下终生友谊，甚而还会发生诸多有趣的浪漫故事。有一天，两个年轻人——一对青年男女在我的登山队中初次相遇，认识之后他们便携手前行，令我始料不及的是，仅仅30天后，他们就结为伉俪，至今幸福地生活在一起。

在一次登山中，一位年长的监护人累得筋疲力尽，她要求自己监护的那两位正在热恋的年轻情侣立即停止攀登，折身返回。当我们决定留下那位年长的监护人而继续前行时，没想到她立即跳了起来，竟然把众神的诅咒统统劈头盖脸地倾泻到我的身上！有时候，为了保证一天的登山时间，向导必须从大局出发，必要时要成为独裁者。向导有时候不能犹豫不决，对一个有勇气却又生病、想要继续前行的登山者要果断地说“不”。有一天，一个年轻女士对我进行了可怕的斥责，原因是我拒绝了她在昏倒之后还想继续前行的要求。当我坐在居高临下的峭壁上观察之际，她就独自前行了半个小时。行不多远，她就来到了一道狭窄的突岩跟前，突岩四边均无遮挡物，就那样突峭地悬垂着，让她触目惊心。于是，她立即退却了，面带笑容走了回来，还说她折身返回的那个地点十分危险，会让任何人都能理解自由落体法则。

偶尔，一个登山者会变得歇斯底里，而我又忙得不可开交，无法让那个受到折磨的人遵守规矩。但是，山上的突岩可不是表演歇斯底里的地方，一旦不慎，便有生命危险。有一天，正当一个令人尊敬的绅士和他的两个女儿接近山顶的时候，那两位年轻女士和我本人来到了一条绝壁狭路上，那个地方在她们的父亲前面几个身位之处。两位女士几乎筋疲力尽，纯粹是凭着勇气在攀登。她们在绝壁狭路上一低头，便看到下面的万丈悬崖，如此惊人的景象立即吓倒了她们。面对这样的险境，两人歇斯底里地发作了起来。但是，这样的地方可不适合这样的行为，因为此处相当狭促，可不适合两人同时表演歇斯底里，于是我从一位女士的下面向上推她的脚，让另一位女士趴在她的上面，然后我干脆坐在两人身上，免得她们乱动弹！她们奋力挣扎，大笑、大哭。当她们的父亲在我们上面围绕着岩石转过来的时候，她们才平静下来。那位父亲见此情形，脸上先是生动而迅速地露出了生气的表情，然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。害怕他也可能跳到我的身上，或者害怕他也可能“抵达她们”，我一言不发地观察他。最终，他理解了整个情形，微笑着说：“喔，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移动！”

跨越冰舌时，登山者不慎滑落

担任向导之初，我就定下了终生不收小费的规矩。不过，有两次特殊情况让我破了这个例。其中一次小费让人出乎意料，让我觉得此次破例根本就不算是接收小费。这笔小费是一位组织登山队的绅士给的，在攀登的过程中，他请求我允许由他来领头，引导队伍朝着顶峰进发。他似乎很有判断力，然而，正是因为同意安排他来担任领队，我犯下了大错。因为他迈出的步伐太快，引起了身体不适，在基霍尔（Keyhole），恶心、呕吐向他袭来，不过，他勇敢地坚持要我们把他留下来，还要我们继续前行，朝顶峰挺进。5个小时之后，我们才从顶峰归来，返回他身边。此时，他已经在那里独自待了5个小时，其间，他有两个小时都无助地躺在寒雨中，被冻得厉害，双腿柔软，关节松弛，根本无法行走了，于是我们不得不历尽艰辛，抬着他穿过一片叫作“大圆石地”（Boulder-field）的冰碛，回到我的小客栈。经过一夜的休息，第二天他就完全恢复了健康。我却因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山上弄下来而疲惫不堪，他见此情况，十分过意不去，便坚称除了正常的向导费用，还要另外给我一笔小费。一番推辞之后，我实在拗不过他的好意，最终同意了收下这笔小费。而就在我同意的那一瞬，我想到因为自己拯救了一位百万富翁的性命，收取一点小费也是应该的。然而，当他露出满足的表情，递给我25美分的时候，我顿时震惊得傻了眼！

还有一次，在冰雪融化之前，我带领一支5人登山队登山，在途中一个最危险的地方有一个队员遭遇了意外。当时我们正在攀登，我走在前面，在队员们跨越一道极其陡峭而狭窄的冰舌时，我密切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，确保安全，以免发生意外。走在最后的那位绅士，在不谈话的时候的确是位优秀的登山者，但此次他却喋喋不休，在我对他发信号要他安静的时候，他却说得越起劲儿。每一个登山者依次迈出脚步，小心翼翼地踏在我凿出的立足点上，然后跨越那道陡峭的冰舌。而那位绅士却依然一边说话，一边根本没有仔细观察就在冰上迈步走出去，结果未能踏上我凿出的那个立足之处，刹那间，只见他的双脚一滑，整个身子便箭一般顺着光滑、陡峭得致命的冰面迅速滑坠下去！

还在我的向导生涯开始之初，我就仔细考察并考虑过沿途的那些危险之处，并设计过一些应急方案，比如登山者经过危险之处时应该站在何处，万一发生意外应该怎么做。如此一来，在意外事件实际发生的时候，经历一场貌似难以对付的精彩表演就成了很简单的事情，而这种行动已经被实践过好几十次了，而且多年来，我都准备好了发生意外时迅速予以实施。因此，就在他滑坠下去的那一瞬，我迅速跃向一块刚刚刺穿那条陡峭的冰舌的岩石尖。这块冰十分陡峭，只见他在上面急速滑坠，拼命而无助地抓挠，冲击力足以撞翻六七个人。正当他滑坠到那块岩石旁边，我一下子就伸出手去，死死地抓住其外衣不放。同时，我用双脚竭尽全力地支撑着，让他产生瞬间的摩擦力，以便让他转向，并指引他以一定角度倾斜地离开冰面。在猛烈地拉扯之际，我还向上跃起，就这样，我们仿佛在一条切线上离开冰面，两人挤成一团落到石头上，那就是我跳过去实施营救的地点下面几米之处。他因此得救了。

登山活动中，必须慎重和从容

我担任向导的上一个登山季，我的工作很丰富、充实。在8月，我率队进行了32次攀登，其中有六七次还是在夜间头顶月光进行的。除了这些攀登，还有一次在白天往返于埃斯特斯公园（Estes Park）的旅行，路程有12.9公里之遥，从山上下行457米的海拔高度。这些往返于埃斯特斯公园的旅行，尽管有少数几次是马车之旅，但通常都是骑马进行的。其中最忙碌的一天，我被各种旅程排得满满的：两次往返于埃斯特斯公园的马车之旅、一次马背之旅，然后是一次在夜间头顶月光攀向峰顶之旅，让我有些应接不暇，也有些疲惫。连续60个小时，我几乎不曾合眼，也不曾吃下一点东西。但是，我身体状况良好，尽管很忙碌，但做起来很轻松。

在我257次向导经历中，我频频走过这座山峰崎岖不平的花岗岩小径，而我在路上所感受到的最大快乐，莫过于带着8岁小女孩哈丽特·彼得斯前往顶峰。那个小女孩是登上朗斯峰顶的最年幼的攀登者，她小心谨慎不说，还非常服从我的命令，并且十分享受这次经历。在此过程中，她几乎没有我的协助，没有一次滑倒或跌绊，就成功地抵达了峰顶。跟她一起待在峰顶，听她对风景和旅途的评说，听她提出的那些天真烂漫的问题，我非常开心。对于那次旅行，我在《摆脱游戏官网》一书中有所详述。

在登山活动中，慎重和从容是必不可少的要点：步履缓慢地攀登；迈步之前要三思而后行；爬下大圆石的时候要从容，跳下来则要慎之又慎，因为可能导致双腿受到强烈震动甚至扭伤；欣赏风景，旅途中少说话，把大部分交谈放在休息时段；关心位于你下面的伙伴；登山前，要谨慎地饮食和适当地训练，那样会使你的攀登更加容易，也令你更加愉快。

廷德尔（Tyndall）说，一场为期几天的登山活动会代谢掉身体系统中所有衰老的物质。攀登中，凝滞的血液得到了循环、提炼，肺部得到了锻炼，每个细胞都得到了清洗，所有的部位都被纯净的空气所净化。有时候，攀登高峰不仅会延迟死亡的来临，还会给生活赋予一种持续的、强烈的欢乐。每一个人都可以有充分的理由去攀登至少一座高峰，对于那些离开中学、大学的人，攀登一座崎岖不平的高峰的体验，比起任何考试和论文，都可能是一种信息量更大的经验，或者是对生活更有帮助的测试。

风景犹如音乐，发人深思，而且还给人一种实践与诗意的灵感罕见的结合。连同登山活动，风景让我们从自身和世界中获得了自由。站在宏大的新高度上，你常常会奇异地发现自己曾经观望过这些令人惊奇的景色；在顶峰，你还会意识到约翰·缪尔（John Muir）所告诫的全部意义：“攀登群山，并获得它们的好消息！”

摘自《线上摆脱电子游戏》